白哲再睁开眼,已经是下午三点。

刚醒来的感觉是迟钝的,一开始只有视觉苏醒。房间的窗帘被严密拉合上了,四周阴沉沉,很适合睡一个长觉。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数字3,秒针无声走字。而后慢慢苏醒了听觉。卧室里是安静的,然而隔着一扇门,却能听到外面有节奏的“咚咚”响,像有谁敲门,再听一会儿就分辨得出,是菜刀碰菜板的声响。最后,嗅觉与感觉一起苏醒,空气中仍旧漂浮着两人彻夜欢愉后残留的余韵,白哲动一动身体,腰像折了一样疼。

他勉强坐起身,坐在床边好半天,脑袋还是木的。昨晚杜子骁折腾他到什么时候他早忘了,印象里杜子骁还算有人性,记得事后抱他去浴室清理。可是在浴缸里有没有多做一次呢?白哲想来想去,想不起来。

身上是干干净净的,白哲却还是想再洗一个澡。他随便抓了件t恤在手里,走出卧室,厨房里那人听见门响跑了两步,探出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醒了?”

可惜白哲此刻一看见他就想起昨晚的种种,腰疼背疼屁股疼,随便应了一声就赶紧进了浴室。

他把莲蓬头的水开到最大,水雾蒸腾间,对面的镜子上清楚照出他的样子。他的身体上满是吻痕,红的紫的遍布全身,胸口颈部哪里都有,还有些隐藏在难以启齿的位置上,白哲都不知道杜子骁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是夏天,吻痕这么多,想靠衣服遮一下都不行,白哲真是糟心死了。

他洗完澡,头发还湿着,就坐到沙发上,拿ipad查怎么才能最快去除吻痕。打开锁屏,直接跳出来的ipad桌面背景竟然是他的照片。白哲懒,ipad桌面从买回来就没换过,还是出厂自带那个,会定期改桌面的只有杜子骁。白哲这才意识到两个ipad都没外壳,自己无意之中拿错了。

他抬起眼,就在沙发另一头发现了自己的ipad。于是丢下杜子骁的这一个去抓自己的,抓到一半,他又回来了。

再次滑动解锁,看着桌面背景,白哲撇了撇嘴。

这张照片是三年前照的。

过年的时候杜子骁恰好没戏拍,提前策划了行程去泰国,不光带上了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诸如小桂助理等人,还嘱咐白哲也带上程琳他们。结果到了泰国,杜子骁半夜收拾行李带白哲溜了,两人去海边小村寨单开房,结结实实享受了五天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这张照片就是在泰国拍的,杜子骁带白哲去赶海,一个大浪打过来,杜子骁腿长溜了,白哲没反应过来,直接被浪拍在沙滩上,从上到下都湿了。他刚狼狈地爬起来,就听见咔嚓一声,杀千刀的杜子骁这时候不来救他,竟然还抓拍!

白哲后来威逼杜子骁把这张照片删了,杜子骁不干,偏要白哲拿美好一夜来换。这美好一夜的含义就是白哲要全程主动,也就是俗称的“坐上来,自己动”,白哲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本以为这张照片那时候就该删了,没想到至今还留着,还成了杜子骁的ipad桌面。

白哲看着照片上从上到下湿透,头发瓜皮一样盖在头上的自己,愤愤然打开了杜子骁的相册。

你说杜子骁的ipad也没有个锁屏密码,这张照片大喇喇当桌面,万一以后被别人看到,自己多丢人。

等到打开杜子骁的相册,白哲却愣住了。

里面十之*,都是他的照片。

有四五年前,杜子骁还没用上ipad的时候,用相机拍的,被他特意导了进来;还有些两三年前拍的,杜子骁都没删,甚至有几张被他用美图软件配了些小星星之类的背景,看起来恶俗又幼稚;甚至还有最近的。杜子骁也许闲下来什么都不干,只顾着举着ipad偷拍他,于是白哲坐在评委席上低头与编导说话的瞬间被他抓拍下来,白哲站在舞台上彩排走位的瞬间被他抓拍下来,还有一张,白哲恰好回过头,眼神茫茫然,也被如实记录在镜头中。

杜子骁大约把ipad当成电子相册了,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白哲的照片,挤得他连应用都下载不了几个。怪不得他总抱怨,为什么苹果公司不能出个1000g的ipad呢?

无聊!

白哲心里骂了一句,从许多照片里选了自认为最能体现自己气质的一张,设置成了桌面。

然后他丢下ipad,去厨房找杜子骁。

白哲家的开放式厨房气派极了,可惜装修好后白哲没用几次,都是杜子骁在用。他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撑着桌面,看着杜子骁的背影。杜子骁系着围裙,那围裙是他自己买的,褐色条纹格子,杜子骁还夸赞有巴宝莉的范,实际上淘宝九块九包邮。

白哲没为钱发过愁,哪怕唱片公司刚组建之际需要大笔投资,他也很快就找到徐易孚救急。他家里的装修之低调奢华,恨不得把“不差钱”塞进每块空气里,然而这些到杜子骁面前通通都没用。杜子骁就是有本事用淘宝九块九瞬间把白哲高冷的家变得充满柴米油盐烟火气。

杜子骁原本在备菜,见白哲醒了,就正式进入烹饪程序。他把姜丝葱丝扔到腌肉的碗里,回头想问问白哲想不想多一盘凉菜,没开口,却盯着白哲笑了。

白哲被他笑得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你笑什么?”

白哲的t恤领子宽大,露出他颈侧三四个红得发紫的吻痕,有一个横在喉结侧边,恨不得穿了polo衫都遮不住。杜子骁一见就想起昨晚,想起今天早晨醒来,看到白哲乖乖卧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模样。他幸福,又高兴,高兴了,禁不住就要笑。

他为什么笑却不敢让白哲知道,白哲脸皮薄,知道了要翻脸,于是杜子骁叹了一声,道:“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见个面都难,忙起来恨不得一天到晚连个电话都不通。现在离了婚,反倒像过日子似的天天在一起。”

这句话在白哲心口微微戳了一下,叫他心底某个地方酸楚起来。真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要费劲很多心力才能抽出那一点点时间,短暂地见个面。可是见了面,往往也是不欢而散。他们之间有太多心结,也有太多从他人口中听来的流言蜚语。一个解释不清下一个接踵而至,说着说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可是现在离了婚,反倒能够好好听对方讲话,甚至像过日子似的,每天见个面。白哲心中酸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勉强地笑笑,附和一句:“是啊。”

杜子骁笑过,转身继续做菜,一边按工序一道道下锅,一边跟白哲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白哲正跟他聊着,忽然手边手机震动,他凑过去一看,是杜子骁的手机来短信了。

短信是英文,显示了大半条,白哲虽然没看完整,意思已经领略了大半。刚好这时候杜子骁一道菜出锅,盛盘以后端过来放在桌上,白哲指了指手机,问他:“你要去好莱坞拍戏?”

杜子骁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不自然地笑道:“嗯,对。”

“这是好事啊,”白哲仰头笑道,“怎么不告诉我?”

“刚定下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杜子骁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是个科幻片男三,戏份还可以,打戏多文戏少,给男女主角当绿叶用的。我无所谓这些,就当先去好莱坞混个脸熟,开拓一下事业线,毕竟我也不能靠脸吃一辈子饭。”

白哲问:“导演是谁?”

杜子骁说了个名字,说完像掩饰紧张尴尬似的笑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演好,听说他要求很高。”

白哲听过这位导演,的确如杜子骁所说,要求很高,高到近乎苛刻。跟他合作过的演员无一不被他磨掉一层皮,然而褪掉这层皮后,却个个都成了影视留名的人物。这位导演自带粉丝效应,无论电影题材如何,都获得极高关注度,杜子骁到好莱坞的第一部电影就跟这样的大导演合作,对他来说是挑战,更是常人难求的幸运。

白哲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幸运,大多数幸运背后,往往堆积着不为人知的努力。杜子骁的话语虽然轻描淡写,看来极度不自信,可他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付出了多少,白哲可以想见。

“你一定没问题的。”白哲鼓励道,“就算他要求高,可是你比任何人都努力。”

杜子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努力?”

白哲耸肩,打趣:“我可是记得有个人半年前英文都说不利索,半年后,都能拿流利的英语跟人谈判了。语言关一过,起码能保证你多说两句台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