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眼皮一跳,心中暗忖,“这人极少出手,但没想到须臾就要了窦展性命,当真深不可测。那厮虽然嘴皮坏些,道行却实实在在,我和他过招,不拆到一百合之后,恐怕难以分出胜负,更别说直接击杀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不过既然有这种手段,何必畏畏缩缩?是了,窦展虽然鲁莽,但恐怕所虑不虚。这小子夺‘素问针’,请薛圣手出面,想必是身上出了甚么问题,不能多动手,是以连气息都完全隐匿起来。”

他转头四面看了看,此时此刻,人群中已有另外三人缓缓走出,正是此番四方围剿的另外三方领头人。

看来大伙都不傻,没弄清楚对面实力前,最好还是不要过于激怒为妙。若这男子发起疯来鱼死网破,就连自己四人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郭淮先前虽然说得大义凛然,但也只是讲给在场其他人听。真的要自己舍命去争,心头又是有几分不愿的。

正所谓活得越久,越是谨慎;成就越高,越是惜命。就是这个道理了。

四人彼此点点头,郭淮道:“这位兄弟,大伙儿混迹江湖,颇为不易,既然能简单些解决,自然是最好的。贤伉俪都是英雄豪杰,双方虽然争夺‘素问针’,下手也不必招招见血、徒伤和气吧。”

男子点点头,“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话音一落,背过身走回灌林之中。然而即便背后满是破绽,四个领头人也不敢有任何异动。

男子退到灌林之中,方才拉下脸上面罩,长长吐了一口气。

只见他面如冠玉,棱角分明,正脸坚毅,侧颜冷峻,赫然是听风院大弟子、云菓的大师兄沈澜。

他低声道:“还好没露馅。”手腕一转,原本握在手里的长剑铮然龙吟,化作一袭流光,钻进了他身边少女身体里。

这少女一身鹅黄衣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却急切,“大师兄你下次再做这种事情,跟我说一声啊…你不知道,我刚才都快吓死啦!”

沈澜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黑怕鬼,没想到现在惊扰銮驾,当真过意不去。”

这少女自然是百里烟了。此时她同样戴了一层面纱,在外人看来,即便瞧不出面容,也能猜到是个身姿婀娜婷婷婉转的绝世伊人。

原来数日之前,二人被蜃妖吞入腹中,千钧一发之际沈澜也顾不了许多,紧紧握住百里烟的手,待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然处于这片汪洋大海中的岛屿之上。

万幸没有与百里烟走散,否则让她一个人在这茫茫蜃妖腹中闯荡,只怕青年要担心得茶饭不思。

按百里烟的意思,自然是先找法子离开岛屿,再慢慢与上玄院众人汇合。然而得知沈澜道法全失,在百里烟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吃惊归吃惊,少女对沈澜的态度倒丝毫没有变化,反而什么事情都扛在肩上,俨然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沈澜看见百里烟的反应,虽然早已经猜到,心中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看来,也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师妹总能不经意拨动他的心弦。风时雨总说,三弟子中数沈澜心明如镜,善如止水。然而只有沈澜自己才知道,一切有关百里烟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事无巨细的,竟都能在他心头掀起滔天大浪。

只是...百里烟和云菓青梅竹马,甚至连云菓被逐下山的几年里都联系不断。他作为大师兄,这些事情,自然是一点一滴全看在眼里。

他表面冰冷,心里火热。然而一旦牵扯到百里烟,方寸自然就乱了。感情方面,他不知道如何好好处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正确面对。思来想去,如果百里烟真的喜欢云菓,那他也不会出手阻挠。况且,他也是看着云菓长大的,若论起对云菓心性为人的了解,他认第二,恐怕只有风时雨能认第一吧?

现在他们二人被困蜃妖腹中,云菓不在身边,他虽然担心这个小师弟的安危,但当下第一要素,还是确保百里烟的安全。岂料多方探查,竟发现这是一座只方便进来、却不方便出去的’死岛’。

原来这百草屿位于蜃妖腹里洞天东海之中,奈何浊气包围,充斥天上地下,唯一一条航路联通外界,却盛行‘甲子风’,不能行走。

所谓甲子风,是蜃妖洞天北麓海洋特有大风,与季风类似,周期却极为绵长。正所谓一甲子自北朝南,一甲子自南朝北,故有‘甲子风’之名。偏偏当下时候正是自北朝南、由大陆吹来。其风力狂躁,即便道行高深也难以横跨。再加上海水之中蕴含着极为醇厚的浊气,就算潜水前行,也是无计可施。

说来也巧,方圆千百里海域,只有这一座岛屿特别,也不知为何,其上空气湿润怡人,陆地面积不小,多年下来,倒也形成了一方小江湖。

最开始的时候,沈烟二人信不过甲子风传言,亲自去试。结果那风不仅狂暴如龙,更有不少浊气参杂其中。若只短时间抗衡前行,倒也勉强,时间一长精疲力竭,一个不慎就是浊气入体。多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死于甲子风下。曾经有一道行高深的老道一去不返,百姓以为成功横越,没想到数月之后海水回旋,将老道已经泡得烂白的尸身冲回岸边。众人面色如菜,自那以后,再无人敢穿越甲子风。是以岛上有谚:

一入百草六十载,豪杰皆把枯骨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