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无涯另一处,主事的三部执令正在讨论着今天这接二连三的变局。先是茅山之战,茅老仙抽风就不说了,他从来就没正常过。燕辉煌全身而退,导致所有正派面上无光。燕某人意料之外的强悍固然是一个因素,但众人各怀私心没办法同心协力这才是主因。机会既失,想要再取回龙气,那功夫就得下得大了。三部执令正在商量着联合众门派好好开会商量的时候,突然玉佩玲珑声响,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燕辉煌此人有何恶行,居然需要劳动各位执令联合数派之力剿灭于他?”声音清朗柔和,隐约间一股淡淡香味传了进来。不是女儿家常用的脂粉香,也不是男人常用的古龙水香,而是一种类似礼佛的檀香,让人闻到,顿时心生平和之意,连刚才一直喊打喊杀的事都好像突然淡了下来。

“教统出关了?”三人一齐惊呼,声中都带着意外的喜悦。

只见门外走来一人,身穿洁白僧衣上绣日月星辰金丝,脚蹬黄金鞋外镶地水火风宝珠,背背无筝腰悬布球,取无争不求之意。静寂中透出华丽,谦和里又兼显慈悲,正是闭关已近二十年的学海无涯教统,佛公子玉弦音!

学海无涯以太学主为最高领导者。但他就和茅山掌教一样,他大多数情况下的作用仅仅是一个吉祥物,放在那里好看的。真正执掌日常事务的是学海教统领导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执令,是为学海无涯的高层。而教统又闭关已经十多年,凡事都是六部执令商量着处理。现在紧要关头教统刚好出关,三部执令顿时感到后腰硬了不少。

现在书执令去了茅山观战,数、御两部执令另有公干外出,剩下三部执令中乐执令虽是女子,但性情刚硬更胜须眉男儿,一阵快语已经将来龙去脉给教统分说了明白。

玉弦音听得分明,却是反问了一句:“这么说来,这个燕辉煌并手下一干女子,并无滥杀无辜或者其他作恶的行径?”

三部执令一齐哑然,他们确实没有这样的行径,否则早可以动用官路的召集令,何必这么做贼一样鬼鬼祟祟。虽然他们手上或修或俗确实有几条人命,但按律法情理说来,都是那些人先招惹他们,算不得作恶。

“既然如此,那么大家都消停吧!以学海教统之名发信各派,此事交由我处理便是,请各派勿要妄动,多造杀孽。”出乎意料,玉弦音竟然说出惊人之语。这学海教统出身儒门,却半路修入佛家,算是佛儒兼修。早知道他素来谦和慈悲,却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想着不可妄杀无辜。

“可是,可是这事关龙气啊!”乐执令惊呼了起来。

“因为龙气就可以罔顾天理吗?”玉弦音反问。

“是!”其他两部执令一时犹豫,反是乐执令想都不想的回答:“如果教统觉得这是滥杀,那就用我给他偿命好了!但龙气之事关乎中国气运,就算是背负再大的罪孽,我也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何必如此执着?”玉弦音轻轻说道:“龙气本是人气所生,若是中国人人人奋起上进,自然再生九州龙气,又旺中华五千年。若是个个纸醉金迷,贪渎懒惰,便是重新取回这两股龙气,日日消磨,又能再延中国运数几年?你等即为执令,不思善化人心,反而想的全是投机取巧之事。连学海无涯的执令都是如此急功近利,可想见便是夺回了龙气,放眼中国将来也是黯淡。”

三执令听得这话,如冷水浇头,回思自己这些年的行径,果然已经偏离正道不少,皆是汗流浃背,一齐低头认错。

玉弦音又接着说道:“左慈仙人之所以要以自身元神镇压气运,是因为当时那两股龙气并不该离开,他既然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当然也就要放入相应补偿的东西,那两股龙气倘若当时不离开,消散到今日也该是消磨殆尽了,你等不必画蛇添足。

至于燕辉煌此人,显然非正非邪,只是自在霸道。若各派与他争斗,必是血流成河之局。中国已经运数衰微,奈何再做这等自相残杀之事?就让我劝他入学海修行百载,以儒家浩然之气化销他的戾气,方是正法。”

三部执令面面相觑,燕辉煌何等霸道嚣张之人,要他入学海修身养性,那不如要他自杀可能性还更大一些。教统就算口灿莲花又如何说得他动,最后还是要动手,变邀请为囚禁。不过想一想,也没差了,反正既然教统出关,一切自然是他做主。

正说话间,突然警报响起,有人闯进了学海的警戒范围!

“不走了?”白炎声音嘶哑依旧,夕阳下黑色风衣随猎风鼓鼓而动,肩上黑色剑匣好像比两个月前更沉了一些。

“不用走了,等里面人出来就是!”与白炎在一起的是大总管陈晓钤。燕辉煌的命令是茅山事了之前保住青奋性命,现在茅山战事已歇,白炎当然也不会再和她对着干。青奋的事情已经神使鬼差的出了三次岔子,陈晓钤无法再单独把这事交给白炎一人打理,亲自出马追到了学海无涯。

“学海无涯难得贵客光临,不知哪阵香风,送得两位小姐前来?”空旷地里一阵清朗声音响起,东南西北方向莫辨。白炎还在一迟疑间,晓钤已经转过了头,一道白光流过,学海教统领三部执令已经出现在那片空地之上。白炎脸上微微变色,知道自己的修为还是欠了这学海教统和晓钤总管半筹。

“这位是学海无涯的教统吧?”陈晓钤眼神犀利,一眼看出玉弦音修为惊人不是寻常执令:“听闻教统闭关多年,今朝功成真是可喜可贺。诸位都是大忙人,我也就直话直说。今天前来,只是为了我家主人分魂而来。现在他人在学海手里,还请卖个面子!他日必定有所回报。”陈晓钤衣饰简单,发丝飘扬,说话间却不卑不亢,大将之风蕴含其中。

“既然身在学海,那便是学海的学生,小姐之请,恐怕是难以从命了。”教统淡淡说道。

“主人分魂牵涉重大,既然教统不愿文了,那也只好武了了!”本是意料中事,陈晓钤也是淡然不惊。身上红光流动,暗红裙甲上身,手中大剑再现。

中国神秘界自有规矩。因为所有门派的弟子都是用来传承香火的修炼者,而并不是像军队一样越低级的部众就是越廉价的炮灰,所以当发生争端需要武力解决的时候,决计不会几百号人乒乒乓乓打成一团,低级弟子死得精光。通常都是像茅山之战一样,大家约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挑干的打一架,败者自然任由胜者处置。这也是为了保证整个神秘界生存而自然发展出来的潜规则——如之前茅山上,所谓打输了就群殴乃是一件极为无耻的事情,这自然也成为当事众人的心障之一,燕辉煌能全身而退,其中不乏这方面的原因。此时陈晓钤大剑一摆,显然是要向学海正式挑战了。

“我家主人是个不管事的,学海太学主也是常年不理事务的人。你我都是彼此真正的主事者,就由我们之间一战而定吧!你输了就交出青奋,我输了也任由你处置!”公平决斗,公平筹码,陈晓钤持剑而立,对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小姐暂且息怒,我有一言。”玉弦音依旧心平气和:“龙气之事实属一场误会,鱼渔倒置乃是一个笑话。学海日后当积极入世善化人心,不会再因龙气之事打搅贵主人!”

陈晓钤本是杀气腾腾而来,结果突然听了这么一番通情达理的话,弄得她顿时有点不上不下,仔细分辨对方语出真诚,只是现在说来却是晚了几个月,一切都迟了。

“儒门教统果然见识不同于一般俗人。我家主人也曾说过,人心即是天心,人运即是国运,与其期待用风水术数荫泽子孙,隆佑国运,不如广积善缘,奋发图强。只是世上庸人太多,既然有鱼可取,又何必再去行打鱼之事。”陈晓钤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便是学海不与我们为难,其他门派想杀我家主人,散去龙气的也不会在少数。唯今之际只有杀了那个分魂,他一死,其他人杀我家主人便毫无利益可图,自然不会前来罗嗦。大家都可以归复平静。教统就请让一步,我们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

对方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陈晓钤也不是战争贩子,一天不打仗就骨头痒,若是能和平解决这件事,那更是上之上策。

“双魂之争虽是天数,但既然青奋身在学海,我便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坐视他危难而不管。至于各派打搅令主人之事,恕我直言,令主人的性子似乎颇有可议之处,此事并非全然无责。我有一议,可请贵主人前来学海做客百年。远离世事尘嚣,修身养性,早悟天道。学海无涯愿一力担当各色罪责,决不让各位受到其他各派分毫打扰。小姐也可大省心力。”

听到那句似有所指的大省心力,陈晓钤不露声色的苦笑了一下,这个教统是个明眼人,可惜了啊。

“教统好意,只能心领了!”陈大总管淡然一笑:“可惜我家主人是个坐不住的人。况且各人有各人的天道,左慈是循吏不代表所有仙人都得和他一样,教统是个慈悲之人也不代表所有的修士都要从善处问道。再说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对不起了,学海教统,或者交出青奋,或者就请赐教吧!”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旁边乐执令看自己方一让再让,对面却是咄咄相逼,实在按耐不住:“这等不知好歹没有家教的野丫头,若是没人教训,当真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止是教统,我也正有一笔账要和你们算!”一直沉默如哑巴的射执令也突然踏前一步,手一指白炎,怒喝而道:“一个月前我的好友酒道人丧命你手,我一直想找你算账却因为你行踪飘忽不定找不到人,没想你自个送上门来,咱们今天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