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对着手机怔了一会儿,滑动屏幕,接听。

“小白,”听筒靠近耳朵的同一时刻,季先生叫了他的名字,“手续办完了?”

白哲与季勤章少年时就相识,相识十数年,彼此都成了三十多的人,季勤章还是固执地用少年时的称呼喊他。

“办完了,很顺利。”白哲说。

“他没有再难为你?”季勤章问。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难为的。”白哲淡淡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律师,“而且你介绍的律师很好,很有能力。”

“给你当然要最好的。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而且不瞒你说……”季勤章压低声音,仿佛知道自己这位老朋友正坐在白哲身边似的,“他可是打离婚官司的一把好手,我身边那些想干干净净地离又不愿意闹大的,都上赶着求他打官司。”

季勤章在外人面前是冷漠疏离的季先生,到了白哲这里就现原形,说话很是随意,甚至偶尔八卦。白哲被他鸡婆的语气逗笑了,低声道:“你别揶揄我了,我已经够狼狈的了。”

这场失败的感情让白哲受了多大的创伤,季勤章心里有数。他果断不再提与离婚有关的一切字眼,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回国?”

“明天一早的飞机。”白哲望了一眼窗外,车子开得很快,已经进了酒店花园。

“那你待会儿有什么安排吗?”季勤章又问。

白哲瞧着窗外繁盛的花草:“可能回房间睡一觉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给你个惊喜,就是不知道你待会儿有没有时间。”季勤章低低地笑了一声,“往你的右手边看。”

白哲依言望去,不由愣住了。

酒店门口,季勤章站在那里。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西装领带,上身一件浅灰色polo衫,下身配卡其色休闲裤。隔着车窗,他对白哲招招手,温柔地笑。他与白哲就差了两岁,呈现出的状态却截然不同。白哲像被岁月遗忘了似的,怎么都不会老,季勤章却如常地迎接着岁月赐予自己的一切痕迹。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也就年轻了三四岁左右,一笑起来眼角都有了一点细纹。可细纹也好皱纹也好,都为他的成熟风度做了最生动的注脚。有些男人年纪越大越迷人,说得就是他这样的人。

白哲没想到他竟会跨越大洋的阻隔出现在这里,心里顿时交杂了许多感觉。他缓缓放下手机,轻声叹了口气。他的经纪人程佳从窗户上瞧见了季勤章,惊讶地叫起来。

“季先……”她喊了一句就收住了嘴,因为白哲的动作和表情都说明他已经看到季勤章了。“……太苏了。”程佳捧着脸感叹。

白哲下了车,季勤章迎上来,虚虚搂了搂他的肩膀,接着跟律师寒暄了几句。律师很有眼力劲,也不多聊,该客套的说到了,就自觉退场。程佳眼瞧着白哲不知所措的样子,打从心底里替他着急,故意问道:“季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刚到。”季勤章笑道,“程佳,辛苦你了。”

程佳赶忙道:“照顾好白老师是我的责任,您要是这么说可就见外了。”

季勤章赞许地笑笑,转头望着白哲。白哲被他含笑的眼神看得不太自在,轻声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有工作?”

“没工作就不能来吗?”季勤章柔声道,“我不太放心,来这儿看看你。”

白哲横了他一眼,无奈道:“那真是多谢你特地跑一趟啊。对了,你吃饭了吗?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他看着程佳,示意程佳去酒店餐厅订个位置。

程佳会意,身子还没动,季勤章拦住了她。

“猜到你会饿,我早就订好位置了。”季勤章看着程佳笑道,“麻烦你去报我的名,告诉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据说这家酒店请的是法国厨子,且是高薪挖过来的,名头很大。一开席,从前菜到甜点,果然每道都可口美味。只可惜,程佳无意间做了两人的第三者,吃了几口就深觉气氛诡异食不下咽,另外两位又都是世家出身,从小的教育就是只吃七分饱,没几口就放下刀叉,所以一桌美食,白白就给浪费了。

饭后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程佳吸取教训,借口出去散步消食,避免跟两人一起走,只剩下白哲与季勤章同乘一部电梯回房间。进了电梯,白哲对电梯服务生报出了自己所在的楼层,轮到季勤章的时候,那人笑了笑,简短地道:“一样。”

白哲不太懂,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跟我住同一层?”

季勤章卖了个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了电梯,白哲朝自己房间走去,季勤章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两人并肩,也不见季勤章有任何停下来或者拐个弯的念头,好像他就打算一直这么跟着白哲,一直跟到白哲房间里去似的。白哲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时终于停下来,无奈道:“我到了。”

季勤章笑了笑,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隔壁门前,故意朝他挑了挑眉毛:“我也到了。”

说着他掏出房卡,在电子锁上刷了一下。

原来他住的是白哲隔壁的房间。

“要进来坐坐吗?”季勤章向白哲发出邀请。

白哲又好笑又无奈,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耸耸肩,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季勤章房间里的构造与白哲基本相同,季家比白家业大,季勤章是长房次子,从小享受的是最好的,让他住这样的酒店这样的房间,其实是委屈他了。可他一点都没抱怨,进了门便招呼白哲坐,又问他喝红茶还是红酒。白哲很少喝酒,可他今天的心情实在糟糕,不管再怎么说笑,心头都像压了块千斤巨石似的闷不透气,于是选了红酒。

季勤章用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将红酒倒进醒酒器。等待红酒充分接纳空气的时间里,他问白哲:“来点音乐怎么样?”

这真是投其所好,要知道在白哲过往的生命中只爱过两样东西,音乐和杜子骁——或者说杜子骁根本不算东西——现在杜子骁离开他的生命,白哲所爱的只剩下了一样,就是音乐。

他欣然接受。

看着白哲的笑容,季勤章像领了圣谕的信徒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碟片。酒店音响不错,但是对比白哲家摆着的那套还是差上很多。音箱里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白哲因为音响的质量皱了皱眉,等到发出第二个音,他根本就顾不上音响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