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这次只有一天时间让你任性,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么?”

“咦,段叔不怪我了?”

“怪你有什么用,从小执拗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你?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倒不如跟你约法三章,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说的。别忘了当年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一码归一码,家事、国事、政治、文化,有时候不能混为一谈。就拿这羽人建筑来说吧,参天古木,上坠轻屋,冬暖夏凉也不惧风吹雨打,这结构是极为巧妙的,难道不该学习学习吗。”

“行行行,你学吧,我一把老骨头学什么都慢,只保护好你别死在这里就好了。”

说话的两人身着白纱衣,老的大约半百,小的也有而立之岁。这二人背后敞开,看服装是羽人模样。

“虽是羽族小城,但以树为径,以木为房,根茎也好、叶片也罢,藤条柳枝编织一齐,杂乱里又隐隐显出规章。既不像我们皇城那般方正巍峨,又绝不似纷扰僻壤不堪入目,既显示了羽族崇尚自然的精神传统,又不失这‘祭祀圣城’的名号。真是教人心旷神怡大开眼界。”

“你都要把他们吹上天了,怎么,皇城住不惯,给你搬这儿来?”

“段叔别笑话我啦,搬这里来,怕是活不了几天。”

“你知道就好,看完了赶紧走吧,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

“别想那么多啦,咱们现在一身羽人装扮,时值祈天节,这祈天神木到处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羽人,不会有人发现咱们的。我是真想看一看这闻名天下的神木祭,究竟有什么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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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原来是假扮的羽族,漱石兄,你不是说羽族背后长翅膀吗?他们这背后光溜溜的,不会被发现?”

漱石笑道:“你错啦,羽族平日里除了体重轻,和人族没什么区别,只有展翅的时候背后才会生出双翼。不然你想啊,那么大翅膀,多不方便。”

“原来是这样…这祈天神木是个什么去处你知道么?”

“羽族崇尚天空流云风雪冰霜。这祈天神木是羽族祭祀自然天地所用,至于这会儿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你看不就完了吗?你瞧,那棵树肯定就是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啊,这树得有上千丈高了吧。”

“谁说不是呢。诶你说这羽族挺会享受的,这么大一棵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和美人幽会还不怕被人发现,自带静音!啧啧啧~妙哇,妙哇!”

“…还好这里没人听得见,不然我肯定一脚踹死你。”

“有机会一定让你踹我,一个美人踹一下,两个美人踹两下。”

“三个呢?死里踹?”

“你能给我变三个,我就是你的人了。”

“滚。”

“嘘——你听到歌声了吗?”

“什...噢!听见了,那个方向,正好是刚才那两个假羽人的方向。”

“走!”漱石抓着云菓,“这一开嗓唱得我骨头都酥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啊啊啊?!”

“瞧你那点出息,我...”

盖因为二人只是溯流旁观,想去的地方仿佛缩地成尺瞬息而至,云菓刚刚准备嘲笑漱石一番,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祈天神木上一座巨大的天然木台,木台四周修了栈道台阶,此时数不清的羽人双手向天祈祷和平宁静,而他们目光虔诚,全部集中在木台中央的那个身影上。

那毫无疑问是个羽族少女。银发流云,雪肌凝脂,轻盈曼妙的身姿已经不能用更多的语言形容,而先前听见的歌声,也从这个少女嗓间涓涓流淌而出。

就像一个从云端落到凡间的羽仙,不仅生不出半点亵渎的意思,也为歌声折服、为舞姿倾倒。云菓心想可怜这般神女,估计已经被漱石在心里蹂躏一百次了。

少年转头准备请他“高抬贵脑”,却看见漱石抱着手臂虚空站定,抿着嘴,目光极为悠远。发现云菓看着自己,漱石忽然又嬉皮笑脸道:“看我干什么?我比美女好看?可惜这只是浮生回忆,见不到真人,真气死我了。”

话是这么说,云菓却并没在漱石声音里听出气恼,而就在这时候,潮水似的呼声拍打在云菓心头。少年呼吸一滞,条件反射看过去,只见一道月白色的光芒从那羽族少女体内氲出,紧接着天云流窜,一片片光影凝结的羽毛卷在一齐,在这千丈大小的祈天神木正上方,结成了一个连接天地的羽人影子。

“羽神!——”

千万人齐声呼喊着“羽神”二字,在这一刻无数羽人背后的翅膀张开飞上天空,洁白无瑕的羽翼流淌着淡淡的月白色清晖,异口同声地,听不懂的咒文从漫天羽人嘴里吐出,浩瀚如洋,庄严如钟。

云菓不禁浑身麻痹起来,有一种面对天地的渺小感觉钻进心中。他又往身边看了看,漱石依然抿着嘴,用轻的几乎看不见的幅度微微颔首。

羽神光影持续到那个羽族少女的歌唱完。内容虽然听不懂,但云菓能感觉出其中对自然的向往以及对岁月静好的歌赞,这种歌声,似乎能将一切戾气抚平,似乎能让心更贴近天地。

真可谓黄泉碧落唯此音,人间难得几回闻。

光影消散,覆盖在羽族们羽翼上的月白色光芒也逐渐散去。身子不如方才轻盈、体力也开始快速消耗,成千上万的羽人陆续降落在地上,而少女也仿佛累了,细汗层出,跪坐在木台中央。

她缓了一会儿重新站起来,于是乎,这场祈天盛宴正式开始了。

“那个女孩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