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鼬?那是什么?”

“是一种洪荒少见的风妖。传言镰鼬生自海外仙屿蓬莱,这些年我见过诸多山精妖怪,但镰鼬,只闻其名,未见其身。这风分成千万股,但每一股都有自己的意念思绪,风刃凌厉、与镰刀如出一辙。刚才我出剑看似斩在流风之上,其实是与这些镰鼬的风镰交手。”

他嘴里说着,手上阴阳灵气的炁剑也毫不停息。前后只片刻,在连绵不绝的金属碰撞声中,青年也不知与多少镰鼬交过了手。

他的手臂幻化千百道残影,剑光所过,漾开数不清的剑花,与虚空里四面八方蹿出来的镰鼬交接在一起。初时,百里烟心头不安,只浑身僵硬躲在沈澜背后;到了后来,盖因为风妖无穷无尽无孔不入,即便是沈澜,想要在如此情况下护住两个人,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滋啦——”

有微热的血液溅在百里烟的脸上。少女心头大惊,失声惊呼,“大师兄你受伤了吗?怎么样?严不严重?”

“不碍事。你仔细观察,觉得能出手的时候再出手,不要勉强。”

沈澜也不继续发言,一边致志逆着风前行,一边扫开迎面海啸般涌动的镰鼬。

风妖隐藏在狂风里,根本看不清身形出招,坚持这么久,沈澜所依靠的,不过是常年生死间磨练出来的对杀气和危机的感应。但饶是如此,不过半个时辰功夫,青年身上已经大大小小被划开了数十道伤口。

反观百里烟,少女面对成千上万的风妖,脑海如一团乱麻、不知从哪里着手,更不知如何拆招。思绪越多,反而越没有没有出手的自信。

情况颇为危急,沈澜心中焦虑,若自己不能找到合适的破敌之法,就算百里烟出手,恐怕场面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该怎么办?要退回去么?

这时候百里烟的声音缓缓传进青年耳朵,腼腆又温柔,“大师兄,冷静一点,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

沈澜身子一抖,“这么明显?”

“是啊…你、你身上都在发抖,我很少见到你这样…”

沈澜深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话音一落,思量半晌,似乎下定什么决心,忽然闭上了双眼。

既然在黑暗里不能视物,倒不如忽略视线带给自己的干扰,把意念感官全集中在耳朵上!

他驱使灵气汇聚于耳边听宫、颅息二穴,镰鼬数量虽然庞大,但行动的时候总要带起呼呼风轨。果不其然,当沈澜平心静气,无穷无尽的风妖就像齐头并进的飞剑,虽然凌厉迅猛,但留下的轨迹清晰异常,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什么时候会与同伴联结,在这一刹那一览无余。

把握到这一节,青年的动作明显是流畅简洁了。

炁剑徜徉虚空,捭阖无限,沈澜的气息渐渐变得不那么容易察觉。他心中思考着不久前才领会的乾天法则皮毛,脑海里却对应着连绵不绝的风。想他出身听风院,最为擅长的自然是巽位灵气,方才面对疾风居然手足无措,一念及此,青年暗骂自己愚蠢。

巽风法则,为世间灵动与诡变之集大成者。千军万马入微游走,取上将首级探囊取物。

沈澜心潮澎湃,虽然不曾精通巽风法则,但连乾天虚空都略知皮毛的他,若不懂流风,岂非笑话?

他深深吐一口气,下一刻,他自己,仿佛就是风!

这是一场风与风的对决,沈澜浑身由僵硬变得轻和柔软,然后在这一刻,青年全身的骨骼都律动起来。

仿佛春风吹动草原荡漾起绿涛,仿佛秋岚席卷麦田轻抚金穗。一阵一阵,涟漪、诡变、又无拘无束。沈澜的身体四肢以最契合风律动的方式,不仅没有丝毫多余动作,竟还能从绝对想不到的角度发动攻击。

若在旁人眼里看来,青年的手臂,简直就像绳子一般,若不是骨头碎裂,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感应着风,风也回应着他,如此几个时辰过去,沈澜将自己和身后的少女保护得严严实实,毫无破绽。

成了。巽风法则、似乎更上一层楼了。沈澜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心中畅快,那是一种对道行再做提升的欢喜与激动。

这份激动没有持续多久,沈澜平复心情,忽然想到百里烟一直没有动静,不禁微微一愣,睁眼去看。

在剑刃与风镰摩擦而起的巨大火花中,少女神情放松,眼皮低垂,整个人恬静安稳,竟似乎正在感悟着什么。

沈澜思量片刻,有些明悟,声音轻柔在少女耳边缓缓道:“风之法则,大师兄勉强有几分心得。我将其归纳为四个字,权且供你参考。”

他顿了顿,“其一曰‘流’。风为天地至流,无形无状,无影无踪。此流为八极尊首,万物塑形,而招式亦是如此。

剑招有限但剑意无穷,剑意与巽风共鸣,目之所及,一切流风都能为己所用。小师妹,你看我演示一遍。”

百里烟轻轻睁开眼,眸子里水晶也似的闪闪发亮,满是期待之色。

说时迟那时快,沈澜手腕一振,一柄阴阳两色、极速吞吐灵芒的炁剑霍然成形。紧接着他手臂轻挥,剑身撩动,动作并不如何出彩,却在身前十几丈范围划出一道球形光圈。

风妖们冲在上面发出凄厉惨叫爆炸开来,百里烟一阵心惊,捂着嘴巴道:“这…这是什么防守法门?好厉害!”

沈澜喘几口气,“这就是流风的力量。世间有‘气’的地方就有风,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当剑意与流风结合,这些空气全可以为我所用。你刚才看见的球形光圈,就是我以剑意驱使空气演化出来的风盾。敌人冲击在上面,如果打不破它,反而要被无孔不入的流风侵入体内,如你所见,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爆体而亡。你先前对阵陈极道前辈,如果能将巽风法则融入‘长风三叠’,他是绝没那么容易破解你的招数的。”

“这么厉害的法子,岂不是以后天下无敌啦?”

“不然。天下万物何来至强与至弱?一来我现在对巽风法则领悟不透彻,施展起来束手束脚,很多时候反而不如寻常招式来的得心应手;二来不论多么强横的法则感悟,也要以自身道行修为为前提。

举个列子,之前我和剑宗辜剑鸣前辈交手,他道通八极,但他当时道行一塌糊涂,否则我绝不可能和他正面叫板。

所以说道行与感悟二者相辅相成,一刻也不能放松。没有法则感悟的道行大家,不过是寻常庸手;反之没有道行基础的法则大家,法则之力发挥不出原本千万分之一的实力,又有什么实际效用呢?”

沈澜讲得通透,旨在敦促百里烟勤奋刻苦,认真参法。而这一回,少女少有的没有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一反常态正色点头,“那…还有三个字呢?”

沈澜看见百里烟这幅模样,心中颇为欣慰,接着道:“第二个字是‘虚’。攻守之中虚实结合,常常让对手错失良机或者让自己有机可乘。先前与你交手的黄琮,若不是他身上有旧伤,一对一你想胜过他,应该也要拆解到二三百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