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眉头紧锁,心中暗忖,“且不说这话里疑窦诸多。什么样的人值得北胤花这么大功夫?他又是如何从洪荒大陆辗转赤河界将人强行带走的?难不成北胤师伯道法通天,能破界对敌?”

他正思索着,宫妆美妇道:“说来既是北胤真人道行参天、也是赤河界莫大耻辱。也不知怎么的,当年赤河界将蜃妖驱逐到洪荒大陆的事情竟然被北胤调查清楚。二十余年前,他以洪荒大陆正道魁首自居,只身来到蜃妖洞天,向赤河界讨要说法。”

“后来呢?”

“为避免无谓伤亡,双方立下约许,由北胤与赤河灵尊交手过招。若北胤胜了,赤河界要答应他一个要求。若灵尊胜了,洪荒大陆对此事既往不咎。”

沈澜沉声道:“你说北胤师伯只身前来,却又代表整个洪荒?”

“不错,其实你那北胤师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呢。”美妇轻笑几声。沈澜暗自思忖,虽不知这故事几分真,几分假,但北胤作为如今天下正道巨擘,也许真的不似表面上看去那样简单。

“赤河灵尊是谁?”

一句话问出来,全场顿时沉寂。沈澜也不知道自己问错了什么,气氛尴尬,叫人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但事情蹊跷,闻所未闻,他是绝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离开的。

便就在这时候,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淡雅轻音,如空谷灵鸟,又似极地朔雪,甜而不娇、冰而不拒人千里,带着三分钦慕、七分赞叹,一字一句道:“赤河灵尊,自然是赤河界最强之人。”

她酝酿片刻,慢悠悠道:“灵尊姓沈,名叫...

沈清欢。”

“沈清欢”三个字一出,霎时间大厅里连呼吸都听不见一道。而沈澜心头咯噔一下,一种少有的莫名而又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

过了半晌,那女声才继续发话,“不知沈公子年方几许,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沈澜愣了良久,颦眉冷眼道:“你们说要找的人,莫不是以为和在下有关?”

他顿了顿,哼一声,“在下出身三清上玄听风院,师尊便是父母、师妹师弟便是手足。今日之前,也从不曾听闻半条与你们口中赤河界有关的消息。只怕诸位是要失望而归。”

他语气拒人千里,“既然素问针求医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二人不作过多叨扰。今日恩情铭记于心,若是有缘、他日再会。”

他也不多言,径直走到百里烟身边将她扛起,便要向屋子外走去。

他步子虽然虚浮,却急如雨点,仿佛生怕背后有人喊住他。

然而虽然没有人高声呼唤,屏风后女子一句话,却叫他生生停住。

“公子法力全无,莫不是体内有什么东西作怪,将一身道行都‘吃’了进去?”

她没有点明是什么,却用了一个“吃”字,仿佛对“那东西”了如指掌。沈澜胸口砰砰直跳,那淡蓝色光点游走于自己体内,时候欢喜,时而讥讽,时而活泼,时而又仿佛张开大嘴、吞下虚无。

真就仿佛烂漫孩童是非不辨,一个“吃”字,果然不错。

沈澜抿了抿嘴,继续往前走。那女声又起,轻如云霞飘进青年耳中:“难道沈公子想一辈子躲在自己师妹背后么?”

简简单单一句,叫青年听来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他终于停下步子,背对着大厅众人,口中话语艰涩吃力,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风屏后的女子,缓缓道:“你们…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世?既然赌输了,你们...为什么找他?”

这一回女子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宫妆美妇,“沈公子不必担心,我们赤河众人毫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当年赌约之后,被强行带走的那个婴儿,如今是好坏、是生是死罢了。”

沈澜略一沉吟,只觉得当中蹊跷万分。若仅仅为了看一眼当初那个婴儿,何须大费周章,在蜃妖通天里弄个什么薛圣手,再广聚豪杰布施蛊虫作为耳目,四方打听。

他看了一眼百里烟,此时少女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似乎只是疲劳过度尚未转醒,一时间有一种“面前这些人也许真的没有恶意”的感觉。他思忖半晌道:“但这天下姓沈的数不胜数,就算三清上玄院,也不只我一人独占。几位别弄错了。”

红衣妇人笑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晓。但在我们看来...似乎八九不离十了。”

沈澜心头一跳,若当真自己就是当年被北胤带离的婴孩,那么自己其实并不是洪荒之人,而是生于赤河界。但这赤河界,又是个什么地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在其中,是不是这个叫沈清欢的,也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一切都是真的,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将一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婴儿当作赌注?这一切,实在太过荒唐些。

他心情难以平复,良久问道:“怎么查?”

屏风后的少女轻声道:“沈公子靠屏风近些,将手腕探过来。”

沈澜长长吸一口气,思量再三,还是拗不过心中对于这么多年不见的血脉亲人的思念。是的,如果自己是被北胤强行带入洪荒大陆,那么即便亲生父母对自己朝思暮想,也绝对见不到自己。

因为这中间隔着的,不是天涯海角、万水千山,而是-两个世界啊。

他咬着嘴唇,若说不在意,绝对是假的。哪有人不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站在沈澜立场,哪有人不想了解自己对于那对从未出现的夫妇的意义?他们怎么忍心将一个孩童拿来和人做赌?

他微微颔首,将百里烟轻轻放在案边席上,走了两步来到屏风前,伸出手臂。

紧接着,从屏风后探出一只皓腕。

水袖滑到肘间,露出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似琼雪又似美玉,而手背不肥不瘦,连着五根纤纤玉指,只半条手臂,就让在场众人心跳不已。

沈澜视而不见,心中琐碎诸多,还没回过神,便被女子扣住脉络。

触手一片冰凉。沈澜肩膀轻轻颤抖,怎么这姑娘的指尖凉若寒冰,叫人不禁颤栗。

过了半晌,那少女缓缓将手臂收了回去。

红衣美妇把目光转过去,看见少女轻轻点头,一股狂喜之色露出面颊。

然而她似乎并不想把这份情绪展露出来,好在沈澜沉浸于自己世界当中,不曾察觉方才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道,努力保持平静道:“沈公子不必怀疑了。我家小姐已经确定,您…你就是当年被北胤强行带离赤河界的婴孩。”

屏风少女淡淡道:“公子这般身世,总有一天体内道行法术会被体内‘那个东西’吞噬。根据成长经历不同,早则十几二十岁约许,晚则五六十岁模样,除了来到蜃妖洞天和我们赤河界知道内情的人接触,再无其它法子恢复功力。北胤自然知道其中关节,若我猜得不错,这次公子能来蜃妖洞天,应该是他一手安排的吧?”

沈澜心头惴惴狂跳,这些人身处百草屿,却将外面的事情说得分毫不差。其中果然有几分行道。

“所以上面的命令,在现存诸多蜃妖洞天设下分舵,布下蛊虫打探消息,一旦发现你的踪迹…立刻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