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婉嗔道:“你和别人眉来眼去,还不让我一个孤零零女孩子恼你么?这却又是什么道理?”

眼看身边女子身上灰气要漫过脖子,云菓心头大急。此时夏薰衣整个人萎顿不堪,若不是被绑在木桩上,只怕连站也站不稳。即便相隔一尺,少年竟都难以察觉她的呼吸。

但再看不远处巨蛇蛇头上的少女,云菓也不是愚蠢之人,料想少女见自己二人言行举止颇为亲密,一时醋意上头。若此时此刻求她出手解救夏薰衣,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然而生死一线,时间不等人。云菓酝酿片刻道:“小婉你误会啦,这是我三清上玄院别院的师姐,先前落入蜃妖腹中,也是正巧碰上。我一介堂堂男儿,总不能让她独自一人行动吧。况且若师姐有个三长两短,她那个当首席弟子的情郎,只怕是要把我扒皮抽筋!”

云婉听到少年最后那句话,脸上莫名起了一阵笑意。云菓只当她消气释怀,顿了顿接着道:“眼下师姐中了这群蛇人的怪毒,小婉你当初救我护我,菩萨也似的心肠,若能出手救她一回,云菓一辈子也听你差遣。”

云婉笑道:“真的一辈子听我差遣?”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咯咯,小哥哥,你当我那么好骗么?你和小婉情深意切,说是死去活来也毫不为过。若给个机会,只怕不用甚么‘一辈子听侯差遣’的鬼话,也要双宿双栖耳鬓厮磨罢?”

云菓胸口扑通扑通直跳,脸上好像被炭火烤熟了也似,云婉这番话太过露骨,让他刹那间窘迫难当,不敢直视。

云婉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将出来,缓缓道:“你要我救她,其实也没什么。”

云菓大喜,“小婉,我就知道你大人有大量,最好啦!”

云婉指尖朝少年一点,隔着老远依旧散发出无穷魅惑,痴痴笑道:“小哥哥先别高兴得太早,她中的是这里蛇人特有的毒功,需要将衣裳里里外外扒个精光,再用灵气汇聚于指尖,行经络、通脉穴,一点一点逼出体外才行。”

云菓看了看夏薰衣,此时她已然昏迷过去,意识全无,当下急道:“那还等什么?要不找间屋子就动手吧?再不快点,我师姐怕是没救啦!”

云婉嘻嘻一笑,伸个懒腰道:“找什么屋子,这里不挺好么。你还怕这群蛇人偷看啊?”她打了响指,嘴里忽然“咕噜咕噜”说起话来,赫然是这里蛇人的语言。

广场周围的蛇人听见云婉发话,仿佛听见天地诏言,有无上神威,丝毫不敢违抗质疑,纷纷转过身子伏在地上。

“这下行了?”

云菓惊讶于众蛇人对她言听计从,正满腹疑问,但事有轻重缓急,当下自然是夏薰衣的性命更重要,迟疑半晌道:“那…那请你动手吧…”

云婉撒娇道:“不成不成,女孩子的衣裳又多又繁琐,脱起来麻烦死啦。小婉懒得紧,才不想自己动手呢。”

“那你想怎么办??”云菓大急。

“你这是什么语气?又凶又狠,小婉不喜欢。重来重来。”

云菓一个头两个大,深呼几口气道:“仙女妹妹,那怎么样才能救我师姐呢?”

云婉拍手笑道:“好办呀,我嫌麻烦,你想救人。我教你救人的法子,你自己动手。脱衣裳也好,驱逐毒气也罢,”她一双眼睛春波诱惑,边眨边道:“自力更生又自得其乐,何乐而不为嘛。”

她扑哧一声,“再说了,我看你师姐也是天下少有大美人,模样俊俏自不用说,身段也是顶好的,让小哥哥你白捡了这便宜,到时候她知道你又救了她性命,又瞧了她身子,哪还有心思惦记什么三清上玄院的情郎?只怕一看到你就要投怀送抱啦!”云婉哈哈直笑,“怎么怎么样,小婉是不是特别体贴,什么事都为你着想。”

云菓心乱如捣,皱眉道:“小…小婉,你是真这样打算还是什么…”

“自然是真的,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啦!怎么样,再不动手,你宝贝师姐就没命啰。”

云菓沉思良久,自从天劫之后,与云婉一同经过的点点滴滴纷至沓来。那个山洞里三分迷糊七分可爱的少女,难道不过是装模作样?那个天劫之下绝命之中与自己深情相拥的倩影,难道不过是逢场作戏?

开什么玩笑?!

少年忽然摇头,“你根本没打算救她。你…”他目光忽然锐利无比,迸发寒光,紧紧盯着云婉,“你也不是小婉,你是谁?”

云婉双眼一眯,娇哼一声道:“讨厌讨厌,真讨厌,连我都不认得了,还谈什么海誓山盟海枯石...”

“够了,你根本就不是云婉。我认识的云婉,是天真烂漫的少女,一颦一笑清澈干净,一字一句婉约动人,就像临凡神女、九天美玉。而你…”

“云婉”眼里寒光一闪,“呵呵,而我怎么样?”

“顶着她的模样,一举一动除了卖弄风骚就是玩弄人心,虽然看起来毫无差别,但两者真的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清扬婉转,一个下流污秽,我云菓就算再身在其中,也该分辨出来了。”

少年目中喷火,“妖人!我渡乘师兄也是你杀的!你究竟是谁?小婉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云婉”脸上神色变了几变,起先还能看见腮边咬牙的突起,后来却又消失不见,只听嘻嘻一笑,柔声道:“奸了杀了、卖到窑子里去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偏偏不告诉你。”

她语气温柔却带七分蛊惑,嬉笑又带了三分恶毒,叫云菓听来怒火攻心,简直连肺也气炸了去。

“混账!!你…你…”云菓额上青筋直跳,“要是小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要吃你肉喝你血!”

“云婉”嗤笑道:“天上有路你不走,地下无门你闯进来。本来在外面我还不敢动你,哪知道到了蜃妖肚子里你自己送到跟前寻死,当真老天也不想你活命。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她话音一落,“咕噜咕噜”又大声说了些什么,广场边成百上千的蛇人立时转身,看着云夏二人面目不善。还好夏薰衣已经昏死过去,否则见到这么多蛇人盯着猎物般盯着自己,只怕是又哭又叫,不得安宁。

云菓心头一凉,这装成云婉模样的妖人不知什么来头,不仅会讲当地蛇人的语言,竟还能让他们俯首贴耳听凭差遣。若能知道其中缘由,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他看了一眼身旁,此时灰气已到了夏薰衣下巴上,腾腾上蹿仿佛黑灰火焰诡异无常。但思来想去,少年又无良策,索性先放在一边,思索当下情形。

再看假云婉,只听她一声令下,人群中几条蛇人咆哮嘶吼游上广场,坚实有力的手臂开始敲打广场周边的数架大鼓。那鼓声时而急如暴雨促若银毫,时而滚如春雷绵似长河,不仅极具节奏与规律,更是声声通透,震动八方。

敲了十数个呼吸的功夫,从广场后方山腰山洞里忽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尖锐叫声。云菓脸色一白,探头看去,只见相隔十几丈远的山洞洞口处,一条头生双角、黑背白腹的硕大巨蟒张开血盆大口飞速游蹿而出。阳光下,这巨蟒浑身反射着叫人心悸的金属光泽,背后两个诡异凸起更是极为畸形。当它爬到云菓身边时,蛇鳞彼此磨挲发出的轻响极为硌耳,叫人听来不寒而栗。

这巨蟒比起云婉脚下那条竟又大了一倍,身子盘起来将云夏二人包围,两只眼睛一黑一白冒着森然寒光,紧紧盯着祭坛中央的猎物。

云菓这些年遇见的豺狼虎豹也不在少数,知道眼睛是沟通彼此的一种途径。与这些毒蛇猛兽对视,若心底泛起一丝恐惧,都极有可能被对方捕捉到,下一刻便扑将上来不死不休。但若是不怒自威,自成气势,说不得还能将对手吓走。是以云菓撞起胆子怒目圆瞪,那巨蛇摸不清虚实,竟真的没有立刻进攻。

“云婉”惊咦一声,咕噜咕噜只怕又向蛇人传达了些旨意。云菓心头升起一丝不详预感,果不其然,散布在广场四周的蛇人又开始擂鼓,这一回澎若浪涛,惊若狂雷,暴雨也似的鼓声滚滚席卷泼洒而来,那巨蛇听到,朝天一嘶,弓起身子便要攻击。

云菓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今日种种,莫非当真没有回旋余地?

心头担忧还没结束,那巨蛇忽然发动,身如利箭破风锐啸,一张巨口撑开,简直连大象也能吞下去。云菓口中发苦,然而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然面前一黑,天崩地裂般连人带桩被吞进巨蟒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