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咆哮着,死死盯住空中那个绝美身姿,双眼里血丝狂涨,连嘴唇也不断颤抖,嘶声竭力道:“先前掌门师伯要我与你断绝关系,我说不、不可能!此生我定要与这个一眼三生万年的女孩命理牵扯。因为当初山洞之中患难与共,你的心意和情意,那么清晰传达到了我心里;因为天劫之下你不顾性命也要救我;更因为当初绝世天威下的深情拥抱。就算你是妖又如何?就算大家都排斥你又如何?我还是不愿丢下你啊!”

听到“就算大家都排斥你又如何”几个字,云卷云舒,凌空中的云婉脸色忽然柔和了些。或许是错觉吧,那一刹那,云菓仿佛又见到了当初认识的那个天真少女。

“小婉,小婉,你…你回来了?”

云婉贝齿握拳,忽然闭眼颦眉道:“不要自作多情啦!之前救你性命,不过是因为我想证明连苍天也奈何不了我罢了,和你绝没有半点关系!”

她冷冷看了少年一眼。云菓如遭雷击,呼吸也极为沉重,当几颗晶莹泪水从他脸颊落下时,少年一字一顿道:“小婉…小婉…我多希望你能说你救我,是因为我们患难中的感情…那样…那样的话...我或许就不忍心因为你杀了我渡乘师兄,而对你刀兵相对。”

他眼里忽然涌出潮水般的愤怒,缓缓道:“难道下一次见面…”

云婉冷笑,竟带了几分戏虐:“下次见面,你还是对我动手的好。”

她顿了顿,举起手中那枚雕刻古怪却异常精致的令牌,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清晰,“不过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话音一落,少女凌空,仿佛搭弓射箭一般,将那枚天妖令狠狠投向天渊极泉中那道仿佛蕴含天地灵气的青紫光芒中。

云菓与沈澜此时扒在巨渊尖石上看着她行动,却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见证她打开那所谓的‘生灵之印’。

云婉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原来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去哪了?那个他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的少女,难道真的都是骗自己的么?他心中惊涛骇浪五味杂陈。一种钻心之痛直冲胸膛。

紧接着,一阵轰然巨响震动了整座山脉。

目之所及,仿佛从大地深处被撕开一道异界裂缝,裂缝当中鬼哭狼嚎神魔逃窜。那枚小巧的天妖令就那么悬空浮在裂缝上方,仿佛时间最美味的食物、最美丽的女人,吸引着缝隙中无限妖魔。

妖魔们挣扎着,为了神思中那唯一的光彩拧成一股,向封印发出数不清的冲击和能量联结。这冲击联结崩天碎地,随着天妖令插入裂缝封印当中,整个封印在顷刻间崩分离析,然后,世界在那一刹那都仿佛静止了。

时空是暗红扭曲的颜色,风雷是妖异恐怖的绿色,无天无地,混沌鸿蒙,云菓和沈澜惊恐万分看着周遭种种,全然猜不透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万蜃将出,连九天也颤抖了一分。

与此同时,洪荒北地一处,一只凌云吞天的蜃妖忽然具象显形。那是一只灰黑色的巨大身躯,即便相去数百里亦可清晰见到。伴随着轰鸣不止的大地震颤,苍云被流风搅散,日月刹那无光,一时间北境百姓以为末世降临,跪地长哭。

那蜃妖身形百变,只有一张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嘴格外显眼。它朝着天渊极泉的方向咆哮一声,崩碎了方圆十余里内成千上万的生灵。它整个身子搅动周遭一切,向着目标全力进发,前后只半刻功夫,便来到了天渊极泉上方。入眼是一片巍峨高山,与周围景致相差无几,但当中天妖令强烈的吸引力却叫它发狂。

只见蜃妖仰天狂啸,伸起巨爪朝身下拍去,“铛——”一声巨响,直若震慑苍穹。那蜃妖大喜,原来所谓须弥芥子、一叶菩提,这山脉之中竟隐藏了一片无限空间!它发疯也似的疯狂拍击,那结界洞天坚持了片刻,终于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下一刻龟裂出数不清缝隙。极泉之中,沈云二人听见头顶异响传来,抬头去看,却见“苍天”碎裂,一团无边无际的“灰黑色”霍然出现。

“大师兄,蜃妖啊!这是外面那一只!”

黑影降临,蜃妖口中正发出桀桀嘶笑,每一丝涌动的黑灰色浊气都仿佛寄生虫不停涌动。再结合蜃妖通天浩瀚的巨大身躯,给人一种不可战胜的无限恐怖。

云菓脸皮僵硬,喃喃道:“真不愧是曾经统治洪荒的绝世凶妖…”

那蜃妖看见插进裂缝的天妖令,又看见裂缝封印旁已经探出由浊气构成手掌模样的蜃妖,一时又惊又怒,深怕到嘴的天妖令落到别的蜃妖手中,一时疯狂嘶吼,拖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巨大身躯朝前碾轧而去。

不动还好,这蜃妖一经行动,仿佛从天而降百十座巨脉山岳落在天渊极泉里。而沈云二人所伏尖石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不消片刻便土崩瓦解,向着千万丈深渊中坠落而下。

一齐坠落下去的,还有云菓和沈澜。

这般落到下面,纵然不被摔死,也要被涌出的蜃妖吞没。沈澜有些无力,他想催动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却发现体内干如枯井,就连意念力也毫不响应。

堂堂三清上玄天骄、听风院大弟子,却不想一招功力尽失,当真化为废人了。

他有些感慨,但不知为什么心头莫名一松。一种释然的情绪游走全身。也许就这么死掉,也不算是太坏的结局。

他正这样想,耳边忽然传来一丝细不可闻的声音。

这声音婉转动听,绕梁不绝。仿佛穿越了时空天地而来,带着深入骨髓的急切和担心,狠狠打穿了沈澜心头防线。

那是这一刻他心中唯一还牵挂的声音,竟真的出现了...

百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