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就在这时,一丝薄冰似的淡蓝光华从沈澜瞳孔最深处跃动而出。那是一缕仿佛能刺破天穹黄泉的纯色炫光。光华一出,如矫龙长吟祖凤曜天,在青年体内以俾倪流光的速度飞快游走,只顷刻功夫便穿透他无数血肉经脉气穴神经,迅雷不及掩耳绕行了几万个星辰周天。

紧接着,细如蚕丝的薄冰淡蓝仿佛长鲸吸水,竟一股脑将充斥在沈澜体内的黑白气流尽数吸收。

也不知这毫厘细微的淡蓝色光芒是什么东西,原本霸道无比的黑白二气咆哮翻滚,一见到它却如同温顺绵羊,既挣脱不掉,又不敢反抗。前后只一个呼吸的时间,青年的身体仿佛泄了气的气球,以肉眼都觉得心惊的速度变回了原样。不仅如此,连带着云菓手臂上的黑白气流也一并被吸纳吞噬。

虚空中传来渡乘见鬼似的嘶声喊叫,语气怒不可揭,破口骂道:“小贼,你使了什么古怪招数?尽然能直接吸收清浊二气?”

沈澜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当下体内畅快以及,原本不可一世的清浊二气正有条不紊梳理体内凌乱的经脉,最后被完完全全纳入那一丝淡蓝色光芒。而云菓就变成了沟通沈澜与这空间中无尽清浊气流的桥梁。前后十数个呼吸的功夫,二人早已数不清有多少黑白气流被吸收到沈澜体内了。

渡乘又惊又怒,口中哇哇大叫,恨不得将面前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啖肉喋血。但绕是如此,他却没有发动一丝一毫的攻击,只眼睁睁看着沈澜不断吸收这好汉天渊中的精纯清浊气流。

云菓“咦”一声,“大师兄,他这么生气,怎么都不动手?莫非不能攻击?”

沈澜沉吟半晌,忽然恍然大悟点头道:“据说生灵化像,多半是守护、镇压之用。生前时候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死后魂魄虽然消散于六道,但因执念太深,灵识与肉身结合,这才化作石像。”

云菓道:“怎么和冤魂阴灵差不多?”

沈澜摇头道:“不然。冤魂阴灵生前有戾气怨念缠身,死后化作厉鬼危害人间。而化象一说,多半是为了达成心中宏愿。石像功能单一,灵识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让他镇守,他便会以一个固定模式加以守护。一旦夙愿完成,方才能解放灵识,重入轮回。”

云菓道:“那这么说,渡乘师兄是有什么必须想完成的心愿了?”

“应该是这样。”沈澜顿了顿,忽然面色无比严肃,徐徐道:“我原以为,渡乘前辈发现此地清浊二气过于庞大强盛,便用体内八极灵光将气体困在天渊之中。你想,若不镇压封印,任凭其流入洪荒,只怕须臾之间便要生灵涂炭。不过...”

“我懂了,其实并不是这样。”云菓瞳孔一缩,有些紧张,“如果他生前心愿是封印镇压此地清浊二气,我们现在所作所为,应该和他处在同一立场,他应该欢喜高兴,完全犯不着发这么大火。”

沈澜点头,“所以我大胆猜测,其实我们完全想错了方向…这里的清浊气体,其实是被他用不知道什么方法转移到过来...目的是…”

“目的难道是作为屏障,镇压封印?”

“没错,清气虽然对修道者有莫大好处,浊气却如同毒药。二者相生相克、交融一起,方能形成这凶威浩渺神鬼不测的飘渺气流。以这种气流作为屏障,外人万难侵入深渊下方。”

他顿了顿,“所以渡乘前辈虽然圆寂仙逝,留下来的石像,却可以发出灵光、操控此地清浊气体。但如此一来,他也只能左右灵光了。

他灵识镇守此地,倘若有贼人到来,便用灵光操控黑白二气攻击,以达到镇压守护的作用。”

“这么说来…”云菓目光朝脚下黑白翻滚的无限空间看去,“这底下有大文章?”

“此言不虚。小师弟,你不妨问上一问。我感觉,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可能会酿成什么祸端。我们先搞清楚,然后斟酌行事。”

云菓点头,略一思量,随即抬高声音,向四面八方问道:“渡乘师兄,你拼死化像用来操控的清浊气体如今对我二人毫无威胁。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咱们既然师出同门,自然心知肚明。但眼下天下太平了这么多年,不见有人兴风作浪,你天天小心提防,是不是太拘谨了些?如今我二人突破在即,需要借此地清浊二气一用,还请师兄慷慨解囊。”

这一回渡乘没有马上说话,然而过了半晌,忽听一声冷笑传来,渡乘声音又起,缓缓道:“可笑,可笑,你自以为聪明,其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若当真和我师出同门,知道这里镇压的东西关乎天下苍生,怎么会讲出这么一番幼稚话语?那人几万年来处心积虑,蛰伏千年也毫不稀奇,区区百二十年,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豁然凌厉:“孽障,休想套我的话!那人许了你们什么好处?竟这般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你们若非要吸纳此地清浊二气为虎作伥,等到天地倾覆那一日,只怕那人也不会留你们性命!”

云菓忽然咧嘴一笑“师兄,我可没提什么一百二十年。”

渡乘声音一滞,又惊又怒道:“小贼,若我未曾化像,你二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云菓耸耸肩不搭理他,目光看向沈澜,小声道:“大师兄,你怎么看?”

沈澜道:“虽然不曾套出话来,不过一百二十年,却是个很敏感的词汇。”

云菓点头,“这个我知道,一百二十年前正魔大战。幽煌道邪魔率众进军,和以天下四宗为首的洪荒正道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交锋。”

沈澜道:“不错,那一战持续多年,盖因为幽煌道首领影烛贯通八极,又得了一具绝世无双的强横肉身,就算是当时天下四宗的掌门联手,也不能掩其锋芒。”他话语中带着一分感叹,“有这般强横的实力,却为何要为祸苍生?”

他眼皮一跳,忽然道:“据说当年大战最后时期,影烛的魂魄和肉身被强行剥离,分别镇压…”

云菓面色一沉,“镇压在什么地方…”

沈澜摇头,“这不是我们小一辈弟子可以知道的…”他抿了抿嘴,与身边少年对望,“难道…难道这里就是其中一个封印镇压之地?”

云菓眉头紧皱,高声道:“渡乘师兄,这里封印的东西,是不是和影烛有关?”

渡乘见面前两个青年滑不留手,担心话越多,泄漏得越多,当下哼道:“你们问破嗓子,我也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云菓见他心意已定,不由无奈。若这下头当真封印了什么棘手事物,自己二人不断吸纳清浊气体,岂不是间接为非作歹?但眼下双方已然交恶,若没有一张保命的底牌,渡乘定是万难罢手放任自己二人从无穷清浊中离去的。而不必多说,沈澜当下吸纳清浊气体的法门就是这张宝贵底牌,若白白放弃,岂非不智?想到此节,少年心中又气又急。

云菓思量半晌,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你这秃驴,没想到变成石像这么多年,脑子却还灵光的很。本想和和气气来,和和气气走,非要弄成现在这样,又是何必?”

渡乘见面前少年出言不逊,冷笑道:“终于忍不住承认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冒充我同门师兄弟的气息,但师傅座下,绝不会有人破坏此地平衡。”

云菓道:“那是自然。我虽然不知道达一的真实身份,但想来被那个人视为头号对手,岂是庸碌无能之辈?”

渡乘大惊失色,音调变了几变,语气难以置信,“他知道师傅的身份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