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拜完毕,纷纷起身。南宫明灭指了指悬浮在空中的蓝色小字,笑道:“二弟,这篇‘离火吞天诀’通篇四百四十七字,字字相扣,句句相连。你好生背下来,有莫大裨益。待日后回到三清上玄院,便向你师姐百里烟讨来上玄院心法口诀。有朝一日若能将那篇讲述无上大道的‘太上三清玄天众妙真诀’领悟通透,必能让你对真气的操控再有飞跃!”

云菓不住点头,将这一席话牢牢记在心里。南宫明灭又道:“我也不打扰你,你好好参悟,愚兄就先去睡觉啦。你什么时候能勉强将体内真气运转如意,我们便什么时候去三清上玄院,如此方能将胜算最大化。”他也不等云菓反应,自顾自走到神庙一角,捧了些干枯的稻草,倒头便睡了上去,不消片刻已是鼾声如雷了。

云菓微微颔首,定了定心神,一字一句细细研读悬浮半空的那篇上乘心法。此篇‘离火吞天诀’前一百九十字讲述了如何从天地万物中摄取灵力归于自身。云菓脸色肃穆,盘腿坐下,尝试着按照功法所讲召唤天地灵力,然而过了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他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百里烟第一次练习的画面,不过一盏茶功夫,数不清的八色光点莹莹雀跃,在百里烟身边四周盘旋围绕,宛若神仙。他叹了口气,暗自忖道:“我没有师姐天赋异禀,但半个时辰下来身边不见一点灵光,与常人比较也着实相去甚远。师傅眼光果然不错,我对这所谓的灵力感应当真是差之又差,举世也难寻着第二个啦!”

其实不然,云菓尚且一介少年,如何知晓十数万年浩浩洪荒大地有多少像他这样平凡之人?人生万代,对灵力毫无感应之人也并非没有,如他这般,感应几乎为零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些人一辈子碌碌无名,时光流转,又如何能被后人记在心中?

他轻轻摇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心中扬起淡淡的感伤。良久舒了一口气方才释怀几分。忽而他目光中涌出几分坚定,目不转睛又开始研习’离火吞天诀’后半篇。

除去大纲与后记,这半篇洋洋洒洒记载着如何操控体内周天灵力。二百一十二字便如南宫明灭所言,字字精辟,句句玄妙,不可更改。云菓心头一振,打起十二分精神,反复推敲,细细斟酌。他天生聪慧,不消多时便将这半篇记在心里,滚瓜烂熟。如此通读数遍,他脑海里只浮现了四个大字,“以意御力”。

原来所谓对灵力的操控,最为根本的便是让周身灵力跟随自己的意志力行动。对于云菓而言,那便是将其体内千万浩瀚内力比喻为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百战强兵,而统帅这百万兵卒的便是脑海中的意志力了。他起初对如何控制意志力还有疑惑,随着整个人慢慢沉浸到心法口诀的海洋中,渐渐明悟,思路也渐渐清晰。便如同深深沉入海底的人看见一道闪耀不可直视的阳光。那一刻无尽幽蓝黑暗的海水都不再是阻碍,他脑海中某一处被轻轻拨动,一丝极为暗淡的淡绿光芒自脑海发出,飞快蹿入周身经脉穴位。

云菓全身一振,那一刹那的异样让他欣喜若狂。他刚欲睁眼,原本游走于体内的淡绿色光芒轰然散开,仿佛从来都不存在过,消失在复杂万化的血肉脉络之中。

少年一经挫折,好胜心却腾腾升起。多年来游历红尘,早将他的心脏磨砺得坚韧无比、平如明镜。当下强压住心头欢喜,继续沉浸在对意志力的领悟中。这般时间飞逝,转眼过了两个时辰,夜已经深了。

云菓盘坐在地上如铜钟一般的身躯突然轻轻抖了一下,紧接着他双眼缓缓睁开。长时间的修炼,不仅没有为他带来一丝疲色,反而那双灵动炯炯的双眼愈发清亮。他口中呼出一口热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意志力竟可以化为一种特殊存在游走周身,与真气融为一体,意之所至,气之所及,从容不迫间统御百军。”他心中欢喜无限,脑子里却古井无波。由他脑海中涌出微笑几乎不可被察觉的淡绿色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却不断积累起来。虽然当前还不能起到决定性的统御作用,但云菓相信,九层之台,起与垒土,如此反复修炼,终有一天他必然可以将周身真气全部牢牢驾驭在手中。

他思绪及此,心潮澎湃,今日种种已然为他开辟了一条全新的武学大道。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听风院几人的笑脸眉目,一时豪情万丈,狠狠捏紧拳头,心中暗道:“等我,我一定会和你们团聚的。”他微微点头,抛开种种杂念,闭上眼又开始修炼,整个人沉浸于脑海与万物相连的玄妙感觉里,不知不觉便过了数个时辰。

转眼已是天明了。

一道金灿灿的阳光从翻滚的雪云中穿透而来,自山神庙破败的石门里洒开,正好落在南宫明灭的脸上。他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眸子,触目一片金光,他下意识用手挡了挡。朝霞在他脸上投出明暗变化,直将一张俊俏非常的脸也镀成了金色。

他慢慢起身,看见端坐在神庙之中的少年。此时少年背对大门,天光下他面庞逆着华彩,看不真切。然而他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座从亘古盘坐于此的道家石像,周身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直叫南宫明灭也心头一颤。

他脸上喜色渐浓,生怕打扰了云菓的修炼状态,蹑手蹑脚走出门去,心中感叹倒:“二弟这番感悟状态,只怕多少修道中人一辈子也难见一回。”他轻轻叹息,“可惜了,若二弟与天地灵力足够契合,说不得便是天上地下少有的悟道奇才,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胜他一筹了。”他摇了摇头,双脚踩在庙宇外的雪地上,深呼吸一口,伸个懒腰苦笑道:“罢了罢了,人生有命,何须强求?逆天而行只会招来上苍天罚。天威浩荡,哪里是普天众生所能承受的呢?就这般无忧无虑,一世遵守本心,想来也是一等一的快事。”他呵呵一笑,周身灵力流转,化为数柄流光气剑,整个人随剑而去,冲天而起,只片刻便消失在了茫茫群玉雪山之中。

云菓对身边事物全然不知,盘坐在山神庙里,任凭寒风呼啸,日光普洒。时而几片细小雪花飞落进来,还未到他身边三尺便消弭无影了。

日暮之时南宫明灭背着一根铁棍,提了几只野味回到神庙,见云菓仍旧处于这难得的悟道状态,当下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升起篝火,将野味烤来吃了。然而没有云菓处理,好生生的雪兔被烤得一边焦黑一边半生不熟,南宫明灭苦恼挠着头,撇嘴摇头,心道:“唉唉,真是一门技术活啊,将就将就了,只能等二弟醒来再饱餐几顿。”这般草草解决了,他化为一道流光,闪烁飞跃,径直往附近一座高峰山顶飞去。山顶处,南宫明灭盘膝坐下,目之所及,不仅千丈外的神庙清晰可见,连夜色里的群山也尽收面前。他抬头望天,星河流转不断,在他的头顶勾画出一幅又一幅画卷。他不再多言,闭上双眼,心中默念扶摇凌天诀,开始修炼起来。

这般过了两日时间,庙宇中的云菓依然盘坐如钟,全身没有丝毫气息。这日山风稍大,飘进神庙的雪花渐渐多了起来,一片片六棱冰晶毫无阻拦落在云菓的头上、背上,覆盖在他的肩他、腿上。若此时有俗世凡人路过,必然以为眼前少年已经冻僵西去了。

又过了一日,已经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碧蓝无云。辰时时间,阳光辉耀着百万雪山,苍茫无尽,连天无涯。南宫明灭忽然睁开眼,喜道:“成了。”

山神庙中那盘坐少年身子轻微一抖,簌簌积雪从他身上落下。他双眸慢慢睁开,一道锐利深邃的灵光自瞳孔深处一闪而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身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嘴角一咧,笑道:“大哥,咱们可以出发啦!”

庙宇中光线一暗,南宫明灭从门口进入,哈哈大笑,“二弟,你可算是醒啦!这三天没有吃的,大哥我真可谓是度日如年,想念你的手艺想得紧哩!”

云菓嘿嘿一笑,拇指擦过鼻尖,“大哥,我听说修道中人道行高深者可以不饮不食,辟谷辟尘。你这般贪吃,哪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南宫明灭苦笑道:“好小子,敢取笑大哥了。谁叫你手艺高超,我真后悔吃了你的烤兔子,以后只怕别人做的东西,都要让我提不起兴致来!”他话锋一转,正色道:“经过这三日修炼,我已经感觉不到你体内的真气了。你自己可有悟出什么心得?此番前往上玄院,可有信心了?”

云菓正色点头,后退三步,捡起之前的木棍,语气严肃,“师兄请看,我这达摩棍法与之前可有不同?”他话音刚落,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手腕一抖,便是一招起手式。他心念一动,忽然体内一道淡绿色光芒凝聚,围绕周天经脉运转不息。紧接着他全身真气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没有一丝浪费径直涌向手掌几处穴位。只听云菓轻喝一声,磅礴真气仿佛卸闸的洪水飞速冲出,转眼间便牢牢覆盖了整只木棍,此时的木棍被一层层有形无质的透明真气包裹,自成一体,生生不息。云菓将木棍卧在手里,舞出一套精妙绝伦的棍法,只是与之前相比,每次木棍挥舞便撩起一阵疾风,每次与地面击打相接,皆是留下数道裂纹,彼此威力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一套功法完毕,云菓略微调息,笑道:“这套绝学威力不知胜过以往多少倍。若我现在遇见之前巨大雪狼,手中挥动雪松,只怕十数下便能要了他性命,又何须那般费力?”

南宫明灭点头,脸上露出浓浓欣慰神色,“如今你胜算已有四成,我再没什么能在功法上指点你的了。之后双方交战,我料想对方一开始定然大意,你便要趁机发难,速战速决,如此胜算又添两分。其次要与对手贴身相搏,不可被拉开距离。我料想上玄院普通弟子如你这般年纪还不能御剑高飞,你只需近身缠斗,伺机而动。”

云菓嘿嘿一笑,叉腰道:“大哥且瞧好吧,云菓不会叫你失望的!”他语气自信,神情放松。南宫明灭心头“咦”了一声,不多作猜测,当下将背后的铁棍取出来,递给云菓,正色道:“你修炼的时候我回天泽城中,找高手匠人打了这根镔铁棍,可助你一臂之力。”他顿了顿,“然而兵刃归根到底是外力,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二弟此番恶战,心中还要有十分的信心,方才能将实力发挥到极致。你体内浩浩真气若能全心全意运转自如,就算只是覆盖到一双肉掌上,想必也有开石断金的威力了。”

云菓接过铁棍,深深点头,喃喃道:“大哥,多谢了......”

南宫明灭剑眉一皱,撇嘴道:“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还用说这些?”他又一笑,“行了行了,赶紧收起来,咱们还有路要赶呢。争取白日里便能到上玄院大门,免得天色晚了又生变故。”

二人也不多言,挑了一处较为平缓的谷地,顺着身后高耸入云的羽光顶向上攀登。从山上向下看去,只见身后事物都藏在茫茫云雾之中,有若隐若现的雪山尖顶、也有翻涌不息的金虹云海,有嬉戏翩飞的赤顶白鹤、也有搏击长天的铁羽鹰隼。一时仙气飘渺,不似凡间。